福建省政和縣,科研團隊進行化石發(fā)掘。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供圖 在福建政和的深山里,技術人員舉起地質錘的瞬間,與實驗室里人工智能的運算形成奇妙映照。當GPT-4能秒讀千萬篇論文、AlphaFold可預測蛋白質結構時,這群科學家為何仍在重復19世紀的田野工作?“政和八閩鳥”的發(fā)現(xiàn),給出了關乎科學本質的答案。 在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的修復空間,老技師的工作臺像個微縮戰(zhàn)場。鉆頭在化石表面刻出比頭發(fā)絲更細的溝槽。這是“政和八閩鳥”尾綜骨修復的關鍵時刻:多刻0.1毫米,1.5億年的歷史痕跡將永久消失;少刻0.1毫米,關鍵解剖結構無法顯現(xiàn)。 AI能識別不少化石碎片,但最后的斷定仍需要人類完成。曾有科學家導入數(shù)千張化石CT圖訓練神經(jīng)網(wǎng)絡,結果模型將巖石裂紋誤判為骨縫?;4鏍顩r千差萬別,就像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雪花。這種不可復制的獨特性,構成了技術難以逾越的鴻溝。 AI需要大數(shù)據(jù),而古生物學常處于數(shù)據(jù)荒漠。全球侏羅紀鳥類化石僅存10多件,不及ImageNet數(shù)據(jù)集的萬分之一。當AlphaGo在圍棋領域碾壓人類時,古生物AI卻困在“小樣本學習”的牢籠里。更微妙的是,那些改寫教科書的發(fā)現(xiàn),往往存在于算法預設的“異常值”中。 這種人類與AI的博弈,恰似“政和八閩鳥”的鑲嵌演化——我們既需要算法的“現(xiàn)代翅膀”,也離不開地質錘的“原始前爪”。 福建省政和縣,科研團隊開展野外工作現(xiàn)場(航拍)。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供圖 更深層的沖突,或許在于科學精神的傳承。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王敏團隊,每年有4個多月去福建開展野外工作。當老技師手把手教青年博士握錘時,傳遞的不只是技術,還有20世紀80年代老地質隊員的“秘笈”:“砂巖要斜敲,頁巖得震擊?!边@種師徒相授的“身體記憶”,在AI時代愈發(fā)珍貴。 “政和八閩鳥”的尾綜骨,最終在顯微CT與地質錘的協(xié)奏中重現(xiàn)世間。這個不足2厘米的骨結構,恰似這個時代的隱喻:技術洪流席卷之下,那些笨拙的、耗時的、充滿不確定性的“原始方法”,依然是破解深時密碼的鑰匙。 當我們在實驗室用AI模擬億萬次演化路徑時,不能遺忘那個雨后的深山黃昏——人類之所以能觸摸1.5億年前的天空,不是因為算力的勝利,而是源于地質錘敲擊巖層時,那份永不停歇的好奇與虔誠。 邱晨輝來源:中國青年報 2025年02月24日 08版 來源:中國青年報 |